点亮灵魂之灯

每每在《散文》或《读者》等报刊见到李汉荣的文字，便赶紧购存，可并不匆匆促促就读。等到天静月明，百虑消心，才打开它，缓缓地，进入一片我们熟识却又似乎陌生的别样天地。

李汉荣的文字，一点儿也不艰涩。相反，它十分流畅，甚至颇为华美。可是，透过这些我们熟悉的字眼，或由它织成的烂漫意象，我们的心，开始延展，升华，不由得温软起来，幽思起来，深邃起来，甚至——神异起来……

生活中，我们与多少人擦肩而过，心里大约没有觉着遗憾或别异。可李汉荣不同：“我经常有这样的感受：转身，就是永别。”（《转身》）把一瞬间的相遇，提升到人生如此包含长久，纠结情谊的高度。“一转身，车窗外的河流已经不知去向；一转身，门前的那只鸟已不见踪影；一转身，天上的那座虹桥已经悄然消失；一转身，水里的鱼已经没入深渊；一转身，父亲已经走远，新垒的坟上，墓草青青……”静心细想，这“一转身”后，何尝不是如此？

对于自然的描述，李汉荣堪称妙手。“一夜大雪重新创造了天地万物。世界变成了一座洁白的宫殿。乌鸦是白色的，狗是白色的，乌黑的煤也变成白色的。坟墓也变成白色的，那隆起的一堆不再让人感到苍凉，倒是显得美丽而别具深意，那宁静的弧线，那微微仰起的姿势，让人感到土地有一种随时站起来的欲望。”（《雪界》）这是一篇值得一读再读的美文。整篇文字饱满纯净，又风华逸美，令人难能割舍。

“缘溪而行，听水声，会听出古琴、古筝、二胡、琵琶、箫、笛等乐器的声音……转一个弯换一种指法，绕一座山换一个曲调。不时出现的石头和水草，改变着它的情绪，加深了它的意境……”（《跳鱼潭》）为了介绍，我们不得不截取。其实，这些文字是极难引述的。它们宜于完整地读，通过整篇文章，去体会文采，把握意蕴，澡雪精神。

不仅善于描写，作者的文字，含蕴还丰富，思虑更悠远。“生病使我们安静，老老实实地和自己待在一起，和自己的病、痛苦、药待在一起。这才发现活着并非那么复杂，原来是很单纯的，不就为了个健康？”（《生病》）一语喝醒迷中人。“一种高尚的精神和优美的灵魂，可以让人变得更好看、更有魅力，这已不是修饰、训练出来的所谓风度，而是灵魂内部的光芒照亮了一个人的身心，使人的表情里具有更丰富的精神属性。”“这样形神兼备的脸和仪态，显然不只与营养和服饰有关，更主要与信仰有关，与教养有关，与德行有关，与灵魂有关。”（《点亮灵魂的灯》）这描述的只是事实，是发生在人们跟前，却常常被忽视的事实。当然，作者还自然含有希望人们关注自己灵魂的深一层意味。这也是作者文字经得起人们一再咀嚼的骨质所在。

常常读李汉荣文章，不断会疑问，他描写的事物，也大都出现在我们眼前，为何经他着笔，就变得似乎陌生，颇具深意，他是怎样见出其中蕴含的呢？作者有值得我们深思的答案：“灵魂到场”！“物质并不能自动生成意义……你看月亮升起，你会想起唐朝的月亮如何升起，唐朝的月光怎样盛满诗人们的酒杯；你看见山路上的车前草，你会想起《诗经》里的车前草，想起世世代代车轮前，那摇曳着、芬芳着的车前草，于是这车前草就连接起古今的道路，我们不过是行走在古人的脚印里。”语语深切，真可谓“金针度人”。作者不仅为人指示美，还告诉你如何去发现美，珍惜美，向往美……

字句修辞中，譬喻是妙药。而作者，却几乎将所有比喻、拟人、借代等艺术手法，自然和谐冶于一炉。使其笔下逢树生风，遇鸟鸣翔，临水歌吟……读者在有限的阅读中，领受到生活鲜活，生命丰美的精神灵境。静静凝思，我们也似乎深沉下来，开始从物象表面拭现内蕴，从抚慰山水草木感受不息生命，在与麻雀狗牛交换眼光时温暖自己的灵魂……

在阅读普遍碎片化的当下，复旦大学出版社却推出一套包括李汉荣《点亮灵魂的灯》在内的中学师生推荐书系。这是引领读者读好书，读有价值，有意义书的善心善举。读书是终生的事，可早早养成读书习惯，仍是日益网络化下对于生命的紧要之事。这是有责任感出版者的义务甚至使命。当然，我们读者，也应对他们的作为表达充分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