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回国探亲时,专程去陕北延安拜访了陕北老汉―著名诗人曹谷溪。也是为了实现我们两年前的约定,“下回延安见。”“哎呀,我们又见面了!”
从渭南到延安的车坐了5个多小时,一下车就看到来接我的谷溪先生,皮肤被陕北的太阳晒成了秋天的枣,笑容也如熟透的枣儿那么甜。先是握手,后是拥抱,像是见到了老友,见到了家人那么亲热。其实,我们只是第二次见面。人们常说,一见钟情,一见如故,这大概就是“缘份”吧。
“我就是这么寒酸!”
跟着谷溪先生走进他位于凤凰山下延安文联院内的两层小楼,他的房子不足70平方米,这就是他的家。从外表上看房子有些旧了,有些破了,不太起眼。进了门却是别有天地,书摆满了书架,杂志堆上了顶棚,满室满屋散发着书香墨韵。杂乱却干净,简单却丰富,连饭桌上也堆满了各地来稿和信件。两室一厅的小房子,是诗人谷溪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楼的右侧是《延安文学》杂志社。他曾在这个杂志社从编辑、副主编到总编辑,操劳了30多年!
“快盛稀饭、热粽子!”
虽然在饭店订了饭,谷溪先生还是叮嘱大助手早熬了小米绿豆稀饭,要让我这远方的客人:“吃上家里的饭。”那稀饭真香,因为是延安的小米,那稀饭真好喝,因为有家的味道。喝完一碗再添一碗,生怕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曹老师对谁都是一样的,不管是名人还是平民,长者还是青年,他都会热情接待。”谷溪先生的助手对我说:“前几天,老师在楼道里扫地呢,来了一个中学生,找《延安文学》的编辑看稿子。因为是星期天,编辑部不上班,小伙子满脸失望。他对那小伙子说,我给你看看吧。他就一边看,一边给他提修改意见。一讲就是一两个小时。我两次催他吃饭,他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一会儿就完。讲完后,小伙问他的姓名?他憨憨一笑:“一个从《延安文学》退休十年的老汉。”当他知道给他看稿子人是曹谷溪时,小伙子久久握着他的手,感激不尽。
你到底图个甚呀,难道仅是为了几句感谢的话么?他说,“娃娃喜爱写作,就要好好鼓励,支持。说不定他又是一个‘未来的路遥’!”
“好客一席待”,就是我到达延安的那天,他提了两瓶“茅台酒”,在“丁丁香”酒店为我和天津“骑游天下”的八名摄影家接风,完毕时已经九点多了,谷溪先生回到家,还是耐心地为一位山东来访的作者看阅上万字的小说。接待客人劳累了一天不说,那几天他正为痔疮这种职业病折腾得痛苦难忍,走路都走不动,得人搀扶着慢慢走。他和作者交谈到十二点多,作者听到了意见,才满意告辞。谷溪先生名气大,以前看别人的文章,说他不摆架子,我多少打些折扣,写人总是写好听的嘛。眼见为实,我相信了。谷溪先生不仅传授的是写诗作文,其实传授的是怎样做人。后者更为重要。他像一团火,燃烧自己,也燃烧别人!
关于朋友和友谊,谷溪先生在给我的信函中说过一段很精彩的话:“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非常珍贵。比方金子,比方宝石。然而,我的父亲不曾见过,连我自己也不曾拥有。但生活依然。如若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友谊,他在这个世界上怎样生存?即便得以生存,还有什么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由此看来,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子,不是宝石,是朋友和友谊。”
是啊,当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拥有那么多那么多朋友和美好的友情,他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谷溪先生的朋友很多,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作为延安文学的领头人,《山花》文学报的创始人,曾担任《延安文学》总编十年,谷溪先生接待过国内外很多文化名人。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作家丁玲、贺敬之、魏巍、雷加、杜鹏程、蔡其矫、田间到今天的80后,90后,以及美国教授布里几德·克阿、日本路遥研究专家安本·实、南斯拉夫诗人瓦斯科·波帕、澳大利亚汉学家贺大卫等;还有各种媒体的记者。不断有电话找他,不知道的人,以为这个胖肚子老板指挥着千军万马,调度上亿元巨资,赚大钱哩。其实,他是一个“钢笔不下水的干货”,无权批条子花公款。这批人还没送走,下批人又联系着要来了。
接待客人实在是个麻烦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谷溪先生:“应该感谢历史给了我结识那么多好朋友的机遇!延安是个历史文化名城,又是一个开放的城市,国内国外的文化人都想来看一看。他第一次来,也许是最后一次。你接待了一百位客人,九十九个接待好了,一个没招呼好,你的成绩是百分之九十九,对那一位没招呼好的客人来说,却是终生遗憾,百分之一百的损失!”
天津“骑游天下”摄影采风团一行八人,谷溪先生不但设宴接风,还抢着付了一天的住宿费用。细问时,他们并非老友旧识,而只是曾一面之交的“摄影发烧友”,并无深交。他憨憨一笑:“人家是自费采风,出门花销大,能让人家省一点是一点。”估计谷溪先生银行的存款不会数目太大,都让他这么“大手大脚”给花掉了。好在几个儿女各有事业,不在乎“老头”乱花钱,只要他高兴。
采风团两人向谷溪先生求书,谷溪先生一下搬出八套。一一认真签名盖章,赠送给每一位团员。还客气地说:“书重,给你们添负担了。”我对来自天津的客人说:“热情的人我见过,但像谷溪先生这么热情的人我少见,好像一直在沸点上。”人常言“热情似火”,谷溪先生是热情似燃烧的煤,不给人烙上个印印不让走。走了,却让你一想起来延安就心烫,想起延安人就心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