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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年间有句谚语云:靖远有三宝,鸦片大板瓜子羊皮祆。当年靖远盛产这三样东西,号称三宝。除此之外,靖远这块土地还盛产筏子客,靖远筏子客以高超的水技,秉性之顽劣乖张闻名甘、宁、青、绥四省。甘肃省的靖远县,羊皮筏子赛军舰。从流行一时的这两句戏语可知,当年靖远筏运业之盛、从事筏运业人员之众。
自汉唐古丝绸之路凋敝,进入明、清、民国三朝,黄河这一水上走廊便成了极端闭塞的陇中与外界沟通的重要渠道。筏子客将西北土产如牛羊毛、中药材、水烟、皮张等从兰州启运,沿黄河水道远运至银川、包头一带,然后由陆路商贩再转运到京、津、沪、闽及至海外抛售。靖远筏子客是这支水运大队伍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靖远筏子客从事水上长途筏运者代不乏人,至民国年间达于鼎盛,常年从业人员达数百人之众。筏子客有着严密的组织体系,有总掌柜,有分支掌柜。车户、脚户之类可称把式,但筏子客忌称把式,也忌称水手。
筏子客职业乃是一项极端危险的行当,在兰州至包头长达一千五百华里的黄河水道上从事长途筏运,可视为与阎王爷玩着死亡游戏。靖远人操此业者甚众,他们皆由洗手的大盗、土匪及马家队伍的逃兵、乞儿、弃儿等被世俗社会所鄙视的群体构成,家道殷实的良家子弟鲜有参加者。因此,筏子客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十分低下,是一支十足的贱民部落。
民国年间的黄河水量浩大,加之沿途有狂浪、暗礁、巨漩等险绝处存在,这些险绝处被称为“塞头”。因此,黄河充分显示了其雄浑狂放、野悍不羁的个性特点。这些“塞头”处,常年上演着筏毁人亡的惨剧。自兰州沿黄河东下至包头,中间要经过桑园峡、大峡、乌金峡、红山峡、黑山峡、青铜峡等狭窄险峻的峡道,这些峡道中令筏子客闻之色变的险绝“塞头”,有狼舌头、黄崖礁、蛤蟆嘴、米面舌、将军柱、煮人锅、蒸人锅、大撞崖、小撞崖、锅底石、胶泥巴子、棺材石、大照壁、小照壁、月亮石、龙王炕、五雷漩、三兄弟、七姊妹、老两口、白马浪、拦门虎、小观音、双漩子、一窝猪等等。
煮人锅,顾名思义就是筏子客行筏至此,若驾驭失当便有落水被“煮”之险。煮人锅是一个十数丈直径的巨大漩涡,筏子客行此须从其侧仅数米宽的水道擦其背迅速穿过,若操作失误跌入其中,整个筏子连同人一起便会被其吞嚼成一堆沫屑。发生了这惨祸,人们便形象地喻此为被煮人锅“揪了面片子”。再如狼舌头,是黄河右岸峡壁凭空向黄河水道中央斜插而入的一块红砂岩巨石,水小时,筏子客们便驾筏小心翼翼地绕其而行,水大时,狼舌头则掀起万丈狂澜,黄河水一时呈立体状从右侧向左侧翻倒,即便胆大艺高的筏子客,此时也是不敢冒然闯行的。遇到这种情形,筏子客须揽筏耐心等待水落时再通过。有句谚语谓此:狼舌头舔上水,筏子客想见鬼。再看观音崖,黄河在此急转弯,筏子客操筏至此,若是拐弯不及便会撞上石崖,连筏带人一起被撞成碎片,观音在此可绝非福音。还有一窝猪,其实是无数直径数丈的巨石从峡谷之顶坠落河中形成,远望上去,堆堆巨石掀起一簇簇狂浪,好似一群猪豕正在水中戏逐,此外水流落差极大,筏子客驾筏至此须从硕大的乱石中间左冲右突巧妙地绕行方可,稍有不慎,筏子客便有被群猪拱翻之险。总之,黄河筏运这碗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用筏子客们的话来形容,吃着阳间饭,走着阴间路,出门不算回家,有命吃着无命的饭!
羊皮从羊身上整体剥下,在当地称为为羊皮胎。羊皮筏子有大、中、小型之分,大者需五百只羊皮胎加上碗口粗的方格白杨木骨架组成,宽两米以上,长十米左右,载货可达二十吨。中者次之,小者有七八只或十只组成,方格木架亦仅有胳膊样粗细,民间称之为“亮窗子”,主要用于渡口隔河摆渡过往人员。由兰州发往包头的筏子一般都是大型巨筏。筏子客一般由近二十人组成,大掌柜立于筏首顶端指挥行筏,其余人员则分立两舷划桨。筏子客腋下一般都束着一只小羊皮胎,这是他们落水时的救命之物。同时,他们的腰间还系着一根绳子和筏子联结在一起,以免使自己在河谷浪尖上颠簸开时跌落水中。天热又赶上汛期狂浪滔天时,他们皆赤身裸体操筏,因为河中水大浪急,随时都会打湿衣服,湿衣服穿在身上反倒成了累赘。
行筏专业术语有抓、扳、揽、压、提、里手、外手等等,筏子客行筏禁忌很多,犹如严厉的行规一样。在兰州开桨前,筏子客须先洗浴干净身体,绝对禁止沿途接近女色。违规者会受到严厉惩罚,因为这样会被认为给整个筏子客群体带来秽气和厄运。起程前还要宰杀牲畜,用以祭祀大禹、河伯,贿赂河妖水怪。筏子客将宰牲的血涂在额际、面颊等处,意在避邪,同时还要披红燃放鞭炮。筏上捎脚搭乘筏子者须男性才行,忌女性上筏。民间俗语有“宁停丧、不迎双”之说,即可搭乘死人棺椁,而拒绝新婚之人乘筏同行。筏子客以及乘客在行筏时,忌说破、沿、碰、撞、没、湮、断、折、翻、死等不祥之语。乘客忌讲淫荤笑语,忌讲《双罗衫》、《江流生》等水贼故事。在途经“塞头”时,忌乘客询问地名。
羊皮筏子产生的历史颇为悠久,《水经注》中有“汉光武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王遣皮船南下”之句,“皮船”似为羊皮筏之雏形。《后汉书》记载“护羌校尉邓训,缝革囊为船,于青海贵德载兵渡河。”,这是羊皮筏子正式见于史书的确切记载。《宋史"王廷德传》载:“以羊皮为囊,吹气实之,浮于水。”文中所叙情形与后世羊皮筏子已无二致。羊皮筏子形成后除用于民事和商用之外,还屡屡用于军事战争。《清史稿"王进宝传》载:康熙十二年(1673年),王辅臣攻陷兰州,张勇派遣王进宝率师征讨。王进宝所部夜以革囊结筏,自蔡湾渡过黄河,破贼于皋兰龙尾山,俘获王辅臣部将李廷玉。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十月二十四日夜,红四方面军30军政委李先念,在靖远虎豹古渡口巧施“假筏诱敌”之计,吸引北岸马家军离巢顺河追打,致使敌河防阵地空虚,红军战士以木船和羊皮筏子为工具,一举强渡黄河天险成功,为红军数万人在此渡过黄河进入河西地区打开了天堑通道。
羊皮筏子的制作,先选秋冬肥羊宰之制成皮胎,再用碱土或硝加水浸泡半月,去毛,使之柔韧即成,使用时用细麻绳紧扎各窍,开一窍先用火皮胎(一种藏人用的简易风箱)灌气,待灌至半饱后,尚须体格健壮的筏子客再用口拼力吹胀方可。灌气前,还有一项必须做的工序是,须给每只羊皮胎里注入一两麻子油和一把雪花盐沫,这可使羊皮胎保持最佳的柔韧度。这也是筏子客们一笔不菲的花销。
清代有人曾为羊皮筏子的制作赋写过这样一首诗:
甘肃畜产羊最多,千百成群山之阿。
食肉寝皮犹未已,更制作筏浮黄河。
其法去毛存羊鞟,紧闭各窍如囊橐。
中鼓以气突庞然,数百联成似艨舸。
巨筏的木质骨架须用碗口粗的白杨木椽制成,骨架的连结常用铁钉、粗麻绳等物,所有购物的费用皆由筏子客自己筹措。这些木架漂运至包头后不好再带着返回兰州,筏子客们一般就地拆解予以变卖。而羊皮胎则放瘪了气,凉晒数日后折迭起来,用人力背或雇畜力驮运返回兰州,以备下次行筏之用。筏子客有句戏言:“下去活神仙,回来把驴变。”筏子客操筏顺河漂下时,虽然险阻重重,但费力不多,故而显得较为轻松。回来的路上须走二十天左右,用人背着羊皮胎返回就更为辛苦了。秋冬之时返回时,途中要受冻馁之苦,歇宿处多是闲置的果园房、无主破窑洞之类,归程十分艰辛。
每年的春夏秋三季是水运业的黄金时节,筏子客如果承揽生意顺当,最多可漂运三次。一般情况下为两次,生意清淡时,只有一次。每次筏运,二十个筏子客的总体收入大约是一千五百多法币。纸币贬值后,以现大洋支付酬金,约为将近一千大洋。途中各种开销甚巨,实际收入并不可观。货主在兰州起运时先付给筏子客六成运费,待运至包头时,由接货方再付足剩余四成酬金。漂运途中,筏子客负有保护货物免遭土匪抢劫,或受损丢失等职责,当出现这类危险时,筏子客必须不惜牺牲生命来保证货物的安全。如果不讲信用,在筏运行当中是无法立足的,这是筏子客严谨恪守的规矩之一。
黄河筏子客所从事的职业虽然极端危险和艰辛,但他们身上却频频闪现出出生忘死的英雄主义气慨和乐观豪迈的精神。他们生为黄河人,死为黄河鬼。黄河的品格即他们的品格,他们是黄河的精灵。筏运途中失事亡身的筏子客一般都予以水葬,由总掌柜来主持,在黄河边焚烧纸钱并倾酒于黄河水中,行奠酹之礼。水葬是筏子客最好、最便捷的丧葬方式,黄河是他们赖依生存的根本,也是他们生命的归宿。自黄河筏运业崛起兴盛以来,无数的筏子客用生命铺就了这条水上通道。筏子客们生生死死和轰轰烈烈的故事都和这条东方圣河紧紧地维系在一起,他们每个人都是黄河这根长长的绳索上记事的一个结。
我黄河上(就)度过了一辈(哈)子,
一(耶)辈(哈)子,
浪尖上我(就)耍花(呀)子呢;
我双手嘛(就)摇起桨杆(哈)子,
桨(呀)杆(哈)子,
好像是(几些)天空里的鹞(呀)子。
筏子客所唱的这首花儿,将他们在滔天巨浪的黄河里泛筏的机敏灵巧,技术的娴熟程度,以及豪侠冲天的无畏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筏子客们一路飞驰,一路高歌,花儿是他们的精神食粮,是他们抒解胸中郁闷情绪以及消除路途寂寞的重要手段和方式。他们的花儿中也有一部分是反映其苦难艰辛和真挚爱情的。
上了兰州下绥远,
中间(嘛)要过个银川。
身上的尘土脸上的汗,
谁知道筏子客的可怜!
天晴天阴河滩里爬,
筏子客行户苦最大。
冰茬子划下腿肚子痛,
麻鞋带勒者脚肿呢!
筏子下了绥远了,
想着花儿想成黄莲了。
这回的生意做烂了,
把汗袒子当给了银川了。
汗袒子当了二十个元,
我给花儿扯鞋面。
穷了有个穷心呢,
买不起线了还买个针呢。
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飞机将靖远县城误作兰州城,频频施以狂轰滥炸,从而给靖远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严重损失。靖远筏子客怀着对敌人的刻骨仇恨,抱着卫国保家的坚定信念,毅然决然地参与了给驻军陕坝(今杭锦后旗)与日寇鏖战的傅作义部运送军火的行动。
兰州城(嘛)两头(哈)长,
金龙盘卧者的地(呀)方;
送军火(呀么)打东洋,
宁舍个命,
不舍咱们的家(呀)乡!
整个抗战期间,傅作义部的作战物资和军火几乎全赖这条水上航线补给。靖远筏子客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做出了应有的贡献,数十人为此英勇殉职。
1942年,靖远皮筏队由当时的国民政府行政大员孙越琦组织,还曾开往嘉陵江,从广元向重庆运送过大批玉门所产的石油物资。使用羊皮筏子比汽车成本低廉得多,从而为重庆国民政府节约了大笔开支。当年皮筏队抵达山城重庆时,曾引起极大轰动,羊皮筏子的身影以及筏子客所唱的优美、嘹亮的花儿,一时成为联都各大报刊的压题新闻,中外记者一致将这种异于他方之音的花儿誉为中国的西部国风。花儿这种承载着浓厚甘肃地方特色文化底蕴的艺术形式在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陪都重庆一出现,便给中国的主流文化注入了一股鲜活血液,带来了一缕清新之风,一时使人们为之神往和迷醉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