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的暖窑
2007-7-26 14:15:00 来源:三秦游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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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窑,是陕北农村一种古老的风俗,本决为谁家迁往新居,大家恭贺乔迁之福,乔迁之喜,乔迁之乐。现在,格外肥大的雪花在这冬日黄昏更加扬扬洒洒的细密起来,给山村平添了一份瑞气,一份景致我看顺顺家的那三面石窑,真是新门新户,新窗花呵,还新新的将今年新收的谷穗子在门缘上方交叉了两个黄黄的红红的“X”号。门上一幅新对联分外惹人:里有仁风春色薄,家余德泽福星临。安居乐业。你不要小看陕北那土疙瘩人,他们的对联编得美着呢。
现在那些相好的拜识(陕北指结拜兄弟)、邻里好友开始三三两两向这里走来,雪地上踩出一条条脚印。他们都带着自己的独有的“特产”,腋下夹的,小篮子提的。比如谁家有几蔓葡萄藤,他准带阴好凉干的鲜葡萄干儿;谁家的南瓜籽儿最大最饱满,他肯定会提溜来的小袋;谁家的老母鸡在这冬日里冠子红,咯咯下蛋早,她会玄耀地带来;谁家的黄米稠酒历来为人称道,她将兴冲冲地用大海碗端来,让大伙品尝。当然,也有拿酒的,带肉的。带汾酒、西凤的人兴致勃勃,带二曲散酒的也乐乐陶隐……
人人都要带一份好吃的东西,才叩主家的门。主家自然更要拿出全部的殷勤,款待庄邻。富赡者备办酒席,手头拮据者,也要上三五道菜的。那炕须烧得热热的,暖暖流的,那一定要体现出温暖如春,家传诗礼,日星月恒,盈福满门;一定要体现出里和为贵,同德同邻,祥光惠风,五世其昌。
肉香弥漫了整个窑洞,3个炕上挤满了人,还不断有人打着唿哨带股风进来。主家现在端上来热腾腾的油糕,一道道好吃的饭菜肉食。大伙象原始部落狩猎归来那样席地而坐,同乐共享美餐,尽情吃喝。那猪肉粉条吃的哧溜溜响,南瓜籽嗑得“乒乓”的,红枣嚼的有滋有味,稠酒烧酒唱的醉醉攘攘。“啧啧!谁家婆姨做的好稠酒,真甜!”“人家那男人知书达理戛崩崩俊,人家那女人也苗格条条巧格灵灵。”女人们七嘴八舌。“人家是金娃配银娃娃……我那一口子,嘿嘿,邋遢肋月忒 ,我们是西葫芦配南瓜。”男人们裂开在大嘴嘎笑……暖窑不象闹洞房喝喜酒那样粗野,嘎皮,暖窑稍有收敛,但那热烈浪漫的气氛,真挚淳厚的民风,同时叫你外来人大饱眼福,咂舌喝好。因为你外来人根本就没经过这种场面……
中窑热炕上是老年人拉话的地方,他们凑在一起,呷着酒,共话这家人的勤劳,能干,务正,光景殷实。也说些躬耕、畜牧、祭祀及外面许多令人新鲜的消息:“你鬼儿子羊毛里掺假没。人家说羊毛卖外国叫人家查出来,赔了钱又坏了名誉。”两个老汉诳着乐,热的头上直冒汗,他们索兴把那老羊皮袄脱下放在一边,还用袄襟子连连扇风。炕头那侧,一个老汉正在唾沫星子乱溅说古今《杨家将》。对杨家将忠烈的弘扬,这一方对善恶信奉天长地久的人们!
暖窑须唱歌。不唱劲不足,味不浓。一唱必是信天游。信天游是普通庄稼人的心声,也是彼时彼地人们愿望、爱憎、理想、情感的表露。你看前炕那群年轻后生,抽烟、喝茶、谈天说地,亮着嗓子打通关,猜拳唱令声象公牛叫一样。那后生连连吃拳,输了,就唱起来:
头一回寻你你不在呀,
你爸爸敲了我两烟袋。
艾哟哟,脑上冒起疙瘩来。
第二回寻你你不在呀,
妈正在切白菜。
哎哟哟,手拿菜刀撵出来。
……“呵呵”,“哈哈”,众人眉飞色舞。大家都知道这是一首古老的民歌《寻妹子》,也知道后面的词儿,可还要明知故问:唱呀,唱呀,那第三回啦?捏着她的手没?那大黄狗追上来咬着你没?呵呵,哈哈……
就有人给递赤来满满一盅酒:“唱,再唱……不唱,再给他灌两家伙……”
古朴凝重的黄土高原,不知怎么的一代一代,就流传下这么些酸曲儿,它酸不溜溜的甜,甜不溜溜的酸,野不溜溜的爱,爱不溜溜野,而且这酸曲至今仍产生这样大的吸引力。
后炕上的婆姨们也闹腾着,他们知道谁最会唱,于是就群起而攻之。那女人只是捂着嘴唇笑,两腮泛起一团红晕,但死活不唱。原来她的公公在窑里,婆姨们发现这个秘密,立刻蜂涌而上,反她的公公推推搡搡赶出门外,公公只好装着撒尿去了。
她才拢一拢头缓缓唱起来:
毛丝布裤子裹大腿,
硷畔上来了几个骚情鬼。
求一声来人不要瞎控抓,
奴家的男人不在家。
……陕北是信天游的故乡,男男女女都会唱。真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造一方文化。你看那曲调,自由回荡,悠悠扬扬,把那豁达、纯厚、粗犷、质朴,全都表达出来了。特别是那野情野味,被他们表达的淋漓尽致,永远那么富有魅力。这不前窑刚把公公搡出门,后窑叫喊声又如潮似浪,骤然轰起:“让他们对唱,不唱就让他们两口子当着大家的面亲个嘴。”
这决不是说着玩的,而绝对会动真个的。虽然不至于象闹洞房那样粗野,给新郎子被裆里塞进一颗豆儿,然后迫使新媳妇去裤裆摸那豆儿。可也会做出粗鲁的事来,众人会七手八脚,一拥而上,把那男人拉过来硬硬压在女人身上……
他们连连告饶:唱,唱。这才松了劲儿。他们不甘受那份羞侮,再说,暖窑,图个红火,图个韵味,图个醉。
他们一字一句地唱道:
西北风刮得冷森森,
什么人留下个人想人?
阳畔上的核桃背洼上枣,
咱俩为什么这样好。
你要走来我不让你走,
挽住你的胳膊拉住你的手。
你是哥哥的命蛋蛋,
搂在怀里打颤颤。
……一曲,又一曲。一曲终了,便是一阵山洪般的大笑大乐。唱的人,有兴有致有味。听的人,宁声屏气,聚神会精,眼睛瞅得大大的,沉浸于那韵味,那情趣,那生活温馨,那人世炎凉。那个老汉竟张着嘴巴,把噙着的老旱烟锅子滑了下来。
而你外地人,叹为观之,此刻全身暖酥酥的,最后逐渐被彻底征服,完全崇拜于这种别处没有的独独陕北才有的浓烈的民俗风情中,崇拜于这种农家世界的风骨、德性,男人的直爽、纯朴、实厚,女人的多情、缠绵、善良中……
窑里仍在红火热闹,外面的雪更大了。头前有人进屋,说是雪似密箩筛,此刻有人进屋,说是雪如铜钱大。瑞雪丰年!这正是北国独有的风姿也是农家萌生希望的好征兆啊。我不知远方的你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怎样度过,遥远陕北这普通窑洞土炕上,现在却更温暖更热烈了。你知道我的秃笔,是很难绘制同什么画意诗情了你心愿的。我想,你最好还是抽空重来一趟陕北吧,说不准就能碰上谁家暖窑,那时百闻不如一见,你肯定将会觉得那城市生活多么苍白乏味,而田园农家生活又是那么充实富有啊……
——哦,那恋人袭人的陕北“暖窑”!
编辑: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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