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驱车驶至富水关前,向南望去,正对着一抹重重叠叠的山峦,生龙寨独出群山,一株古松,高居峰头,挺然独秀,且向北伸出一枝,似向我们招手。车子又七拐八转,穿村渡河,终于来到了生龙寨东边的黑漆河畔。下了车仰视山寨,见高崖峻壁,山势奇峭,主峰突兀,如雄鹰临头上,想上山,却觅不出一条路径。后来我们随流水一曲,绕至山寨西南,见山坳竹林中,掩藏着一家农舍,青藤为门,白石作凳,甚是幽静,我们就坐下来小憩。
我们正在议论上山的路径,忽院门嘎然开启,一农家老者须发皤然,扶杖而出。问明来意后,他忙将一壶茶水搬出,也在石凳上坐下,慢悠悠讲起李自成与王夫人的逸事来。
“这山原叫金钟山,山下的村子叫王家楼,村中有一位财主见闯王率军驻扎在这里,军纪严整,对百姓秋毫无犯,乃仁义之师,心想其将来必成大贵。现在闯王身边又无妻小,于是就将自己的女儿许给他做妻子。人都说这位王夫人长得好,一头秀发从绣楼上直拖至楼下。婚后第二年,王夫人在山上生了一子,闯王大为高兴,就立即将山名改为‘生龙寨’。”
噢,我想起了《县志》中一名话:“入寨生龙,李自成妄称诞子。”大概就指此事。后来呢?
“后来闯王带领军队进入河南,王夫人因孩子幼小未随。时间一长,她十分想念自己的丈夫,于是就把往日的绣楼改为‘望君楼’,楼门东开,朝朝暮暮,依窗东望,盼望着征人早些归来!几年后,听说闯王兵败被杀,孩子也不幸夭折,她在极度悲愤之下,也坠楼死了。当地人同情这位贤良的夫人,将她埋在寨南的山梁上,名为‘西宫垭’, 至今地名仍在。”
原来英雄有如此一段哀艳的故事。告别了老者,我们怀着幽幽情思,援木附葛,跳涧越石,一气登上了寨顶。
寨顶是一块不大的斜坡地面,杂花生树,荆榛丛蔓。三进房舍已不复存在,但墙基砌石仍清晰可辨。我们踏着石阶向里走去,愈入愈高,末一进左右各幛一石一松,背倚危崖千寻。此处可否是李自成与王夫人的卧室?或者是召开军事会议之所?我们猜测着,议论着。山寨的腰际,有耳房遗址,内中尚存石碓、石碾、滚木、擂石等残物,见此,我们又想起了义军当年“收拾残破费经营,暂居商洛苦练兵”的待时情景。
站在极高处,回眸四顾,北面为一片平畴,王家楼坐落其间,我想王夫人的绣楼不知建于何处?楼门如今是开是合?西南边山岭逶迤,连绵北去。主寨较远处用坚石砌成三尺宽、七尺高的围城,起伏蜿蜒在山峦之上;较远山头,也均夷为平台,与主寨结成连环,攻可克,守可卫,当地人称之为“九里十三寨”,它们从富水关迤逦而来。志书上说,山下还有将军营,擂鼓台、铁匠营、点将台,但眼下四周均为苍茫云山,茂密稼禾,哪里寻觅?不过从这些带有金戈铁马的地名中,闻鼙鼓而思将帅,我的眼前浮现出了刘宗敏、郝摇旗、高一功、李过等英雄的身影。
我们坐下来了,背倚古松,手抚山石,面对着一堆堆残瓦断砖,这都是历史的见证者呐,似乎要回答一个问题?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旧毡帽进了紫禁城,一株槐树缢死了一个王朝,是何等英烈!但曾几何时,为什么又匆匆兵退西安,“挟余众奔楚,过商南,从富水出马蹄店……”英雄悲剧,感慨良多,麻痹轻敌之责?腐化安逸之过?而今只留下民间的遗爱,游人的凭吊,史学家的漫评!我们寻觅着,思索着,忽然在身边发现了一株山石榴,她从石罅中生出,铁茎迎风,血红血红地开着。
(载于1989年第5期《陕西画报》文苑)附二:
武松落聘
王英鹏
《人才报》载:阳谷县近日又有老虎作害,现已伤亡数十人众,虎患危急,特招聘打虎勇士若干人来灭虎。
武松得知,满心欢喜。阳谷县乃我武二郎成名之地,打虎本是我拿手好戏。我武二郎又可重操旧业,大展雄姿了。
一西装革履的老头接待了武松:“请问尊姓大名,来此何干?”武松好生纳闷,瞅了瞅“打虎人员招聘办公室”的牌子,说:“本人姓武,名松,特来应聘。”
老者忙歉然道:“欢迎武教头再次光临我县,但为例行公事,有几个问题还得请教一下。”
“不必客套,有啥尽管问来!”
“请问武教头可有打虎学校的毕业文凭?”
武松摇了摇头。
“可有中级以上专业职称?”
武松又摇了摇头。
“是工人还是干部身份?”
“既然是招打虎人员,你净问这些无关的废话干啥?如说身份,我只能算做一介武夫罢了。”武松焦急地说。
“武教头此言差也,打虎办隶属行政事业单位,你既没文凭,又非正式干部身份,离应招的条件相差甚远。”老者为难地说。
武松略为思忖后说:“我当年力杀景阳大虫,为民除害,造福阳谷,声名远扬,我能否按特殊情况予以考虑?”
“特殊?”老者苦笑了一下。“来此应聘的,有特殊情况者胜不胜数,何止你武松一人?哦,”老者望了一眼出出进进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说:“虎情紧急,恕我不能奉陪,您还是请回去吧。”
“虎情如此紧急,可又人为的设置这么多的障碍,究竟何故?”落聘的打虎英雄,对此苦苦思索,百思不解。
(载于1992年8月《商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