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人给递赤来满满一盅酒:“唱,再唱……不唱,再给他灌两家伙……”
古朴凝重的黄土高原,不知怎么的一代一代,就流传下这么些酸曲儿,它酸不溜溜的甜,甜不溜溜的酸,野不溜溜的爱,爱不溜溜野,而且这酸曲至今仍产生这样大的吸引力。
后炕上的婆姨们也闹腾着,他们知道谁最会唱,于是就群起而攻之。那女人只是捂着嘴唇笑,两腮泛起一团红晕,但死活不唱。原来她的公公在窑里,婆姨们发现这个秘密,立刻蜂涌而上,反她的公公推推搡搡赶出门外,公公只好装着撒尿去了。
她才拢一拢头缓缓唱起来:
毛丝布裤子裹大腿,
硷畔上来了几个骚情鬼。
求一声来人不要瞎控抓,
奴家的男人不在家。
……陕北是信天游的故乡,男男女女都会唱。真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造一方文化。你看那曲调,自由回荡,悠悠扬扬,把那豁达、纯厚、粗犷、质朴,全都表达出来了。特别是那野情野味,被他们表达的淋漓尽致,永远那么富有魅力。这不前窑刚把公公搡出门,后窑叫喊声又如潮似浪,骤然轰起:“让他们对唱,不唱就让他们两口子当着大家的面亲个嘴。”
这决不是说着玩的,而绝对会动真个的。虽然不至于象闹洞房那样粗野,给新郎子被裆里塞进一颗豆儿,然后迫使新媳妇去裤裆摸那豆儿。可也会做出粗鲁的事来,众人会七手八脚,一拥而上,把那男人拉过来硬硬压在女人身上……
他们连连告饶:唱,唱。这才松了劲儿。他们不甘受那份羞侮,再说,暖窑,图个红火,图个韵味,图个醉。
他们一字一句地唱道:
西北风刮得冷森森,
什么人留下个人想人?
阳畔上的核桃背洼上枣,
咱俩为什么这样好。
你要走来我不让你走,
挽住你的胳膊拉住你的手。
你是哥哥的命蛋蛋,
搂在怀里打颤颤。
……一曲,又一曲。一曲终了,便是一阵山洪般的大笑大乐。唱的人,有兴有致有味。听的人,宁声屏气,聚神会精,眼睛瞅得大大的,沉浸于那韵味,那情趣,那生活温馨,那人世炎凉。那个老汉竟张着嘴巴,把噙着的老旱烟锅子滑了下来。
而你外地人,叹为观之,此刻全身暖酥酥的,最后逐渐被彻底征服,完全崇拜于这种别处没有的独独陕北才有的浓烈的民俗风情中,崇拜于这种农家世界的风骨、德性,男人的直爽、纯朴、实厚,女人的多情、缠绵、善良中……
窑里仍在红火热闹,外面的雪更大了。头前有人进屋,说是雪似密箩筛,此刻有人进屋,说是雪如铜钱大。瑞雪丰年!这正是北国独有的风姿也是农家萌生希望的好征兆啊。我不知远方的你在这个寒冷的冬夜怎样度过,遥远陕北这普通窑洞土炕上,现在却更温暖更热烈了。你知道我的秃笔,是很难绘制同什么画意诗情了你心愿的。我想,你最好还是抽空重来一趟陕北吧,说不准就能碰上谁家暖窑,那时百闻不如一见,你肯定将会觉得那城市生活多么苍白乏味,而田园农家生活又是那么充实富有啊……
——哦,那恋人袭人的陕北“暖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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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