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是个古老的词汇,又是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地方。它从远古的原始简易木臼加工粮食进化到石器时代,拖着沉重地脚步,跟随着日月年轮一路走向现代文明,逐渐遥远的石磨喘息,孤苦地向世人诉说着庄户人祖祖辈辈的辛苦辣。磨坊却一步一个脚印地忠实记叙着人类社会的进步与文明。
磨坊对农村或自幼在乡下长大的人来说并不陌生。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农村较宽裕地人家,几乎都有一间茅草磨坊,磨坊里不一例外地置有或大或小的一合石磨。大、小石磨都是由上下两扇和磨盘组成,磨扇惯以硬木磨蕊作支点连接,结合面打制成齿型旋轮,下扇固定于圆形磨盘上(水磨下扇能够隋轴转动),上扇中间有可供进入谷粒的两个圆孔,四周打出三个小眼用以拴挂磨环系,是专门用来加工面小麦、玉米之类谷物面粉的原始农具,使用时,由三人同手怀抱磨棍绕磨盘不停地推动转圈,让谷粒经磨膛磨擦破碎成面粉。小石磨也叫小拐磨,构造与大石磨基本相同,只是上扇四周不打小眼拴环系,而是在某一侧打一方孔,装上木柄,只供一人手摇或架拐推动,多用于加工豆浆、鲜玉米浆类的小型粮食加工农具。早年的石磨还是许多富户姑娘出嫁的必备陪嫁品呢。
那个时代的磨坊,大都是用野茅草搭建起来的简易棚舍。当然,农民们脱粒谷物也只能用竹条和葛麻编制的链架锤打。磨坊虽然简陋,却维系着一户人甚至相邻数户群众的生命,无论什么情况下,人们都含辛茹苦地呵护着磨坊里的“传家宝”。若遇意外火灾烧着了房子,人们总是先抢救磨坊里的石磨,然后再抢救粮食和其它家什,传说火烧房子时,石磨比铁锅还炸得快。
磨坊是大人们的梦乡也是孩童们的乐园。月光下或阴雨天,大人们怀抱磨棍磨面转圈时,常将婴儿放在磨棍儿上一起转悠;月光下,奶奶一边用竹制箩筛箩面粉,一边不停地给孙儿们讲述那早已背熟了的玉兔嫦娥和吴刚桂花酒的故事,那百听不厌的古经,能在你耳畔萦绕一生。大一些的小伙伴们,常在磨坊里捉迷藏,甚至吃饭、写大字也要爬在磨盘儿上才高兴。磨坊也是大人们谈天说地拉家常的好处所......。
磨坊无时不充满了欢乐,但推磨子却是件十分艰难又不得不为的苦差事。农夫们田间劳累一天,夜晚还得陪伴松明子的闪烁,走那永远走不完的“圆路”。加上那年月总是缺粮食,几升洋麦子也要磨上十多遍,通常是手抱磨棍子半睡半醒地绕圈圈,一绕就是大半夜,若是磨高粱或玉米,鸡叫头遍还得起床磨糠头子。最无奈的苦差是扫磨膛,每次磨面结束时,都要把上磨扇的一端抬起十几公分,伸手扫出膛内糠面碴儿,稍有不慎,不是压伤了手就是砸断了腿,落下终生残疾。小户人家缺劳力时,便请邻居或队里的五保户相互换工,在永远走不完的圆路上,相互间结下了深厚地阶级情谊(那个时代,高成份人家是不可以随便请人帮工的)。磨坊在此后的高级社阶段,又成了大食堂保障供给的原料吞吐中心。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农业社有了耕牛,不知谁的发明,竟然给耕牛蒙上眼睛,把牛套进磨道,让牛替人拽着石磨不停转圈。忠厚老实的牛儿,却稀里糊涂地当上了替罪羊,不知疲劳地转呀转,转过了土地改革和大炼钢铁的跃进年月,一转就转进了八十年代,农村赶上了“走农业机械化道路”的新时代,生产队陆续有了柴油机带钢磨子、脱粒机之类的农机具,沿大河岸边的村组也有修建了水泵磨坊以水为动力的。这样,生产队便适应新形势,集体投工投劳,择地修建了土木结构的茅草或青瓦集体磨坊,统一安排专人有偿为人民服务。
新中国进入了九十年代,各项事业投飞猛进,解放生产力的号角吹遍了祖国大地。初尝土地联产承包甜头的农民,纷纷走出山门看世界,开了眼界活了脑筋。口中不再不那么缺粮食了,腰里有了几张大钞,就张罗着拉通了网电,让老磨坊的小油灯变成了明亮的电灯,柴油机换成了电马达......。跨入新世纪,三项农业增产技术的全面推广应用,粮食产量大幅度增长,推动人们生活水平出现了跨跃式提升,磨坊又有了第三次换代性革命,老式磨面机已被新一代自动上料磨面机和脱皮机械所替代,就连早年磨豆浆的小拐磨,也不知何时让动力磨浆机赶到了墙旮旯里,甚至渐渐被人们所淡忘。仅有极少数的幸运石磨,被附庸风雅者搬进了“农家乐”或景区场院,供人们茶余饭后追忆往昔,体验生活。在乡下,也还有少数村嫂、大婶,还固守着那合古老的石磨,坚信石磨制出来的豆腐比机磨豆浆清香有味。
驻足乡村磨坊前,无论室内转动的是现代化的电磨还是沉寂已久的石磨,都会勾起人们深深地回味......。时代在前进,社会在进步!几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历史,就这样地瞬间流逝而过。平常百姓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巨变,人人可以挺起胸膛干事业、谋发展,最怕走,最不愿意走又不得不去走了几个朝代的“圆路”,已成了历史的记忆。老磨坊和石磨将永远退出人类生活的历史舞台,它带走了过去,带走了几代甚会几十代人的苦难生活,让我们的生活进入了一个新纪元。磨坊里飘出的欢声笑语,在洁净的空间荡漾出圈圈涟漪,这一道道圆圈形的涟漪,分明是给过去的岁月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